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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节.北方不死院

第二节.北方不死院 (第1/2页)
  
  北方不死院,人们称它为世界尽头。群山与风雪标下了生存的临界线,在那之后尽是一片荒芜,了无生机。
  
  但早在大地上的人类诸国兴起之前,那里也曾有过活动的痕迹,不过那些人并非索尔隆德的祖先百姓--传闻中,它是更早于索尔隆德、先于所有国度的初始之国,第一批来自神土的移民在那建立了一个据点,据点如桥梁般连结彼方的光与热,太阳在移民者的祈求下降临苍穹,自此世界繁盛。
  
  然而事实如何,众说纷纭。白教的古老典籍曾提及,那里是人类与白教的起源,在雷光与朝阳庇佑下的人们成长茁壮,最终从那座堡垒传播出去,在崎岖万变的土上定居,造着一个又一个聚落、养育了一群又一群奇特的文明;但是在卡利姆的经典里却说,那块土地代表了人神之间的并行线,它既不是起源、也没有任何伟大之处,世界尽头的它仅仅是诸神们所抛弃的角落,一个注定凋零的无名之地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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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这里没有计算时间的方法,隔绝在厚墙外的风雪声亦停亦起,几乎没有季节之分,墙面与地上的水渍湿气从不变化,环境的气候变化几乎终止,凭借我仅剩的听觉与视觉没办法寻得当中的差异。
  
  可是,我想那确实很久了,从盖子中渗透的飘渺余光来看,或许是几千、上万个日夜,久到我几乎忘记言语、脑海中也失去了那位朋友的形象;残酷的时间,如今它冲走了所有杂乱,却留下了一个填不满的大洞。什么时候我才会不再思考?我何时才能像外头的伙伴一样迎向迷失?还是我早已陷入了迷失却不自知,正如当初我对它们的猜想一样,而这点思念不过是它的回音,如衔环般无起无终?
  
  我在想什么?我又为什么想着它?想着它的我又是谁?我又是谁想出来的它?
  
  「你们,喂!听听我!我在思考!」我对着外头大喊,喊着脑袋还记得的几个字词:「我、还、在、思考!没疯!绝对没有!……没有!」
  
  拜托,快让我疯了吧。这个房间越来越空旷,它太过巨大,我甚至不敢将身子摊在外头……
  
  「这里是哪?」对了,这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。
  
  「我好冷。」也许是它,它才是真正值得问的问题。
  
  「太阳……」那是什么?我想、我以为……我以为我知道。不过,只要在过一点时间,残余的人性如此说着,只要在一些时间,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再会是问题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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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是问题;没有问题,只要在一些时间……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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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……是的。黑暗赐福,浓稠的虚无。
  
  黑暗赐福……它终于接纳我了……这样的我、这样卑微的不死人,竟也能得到一丝喘息。夜之女神啊,请拥抱我,将我……带入黑暗……
  
  没什什么比得上此刻的安宁。
  
  安宁。我的情感随呢喃而去,我锈坏的关节在水滴声中停滞;躲在墙角,那副身躯瑟缩如婴孩。我看着自己,那副身躯已不属于我--我自由了!--什么都……不记得?
  
  ……我……呵呵呵……是自由的。
  
  ……不,我不想消失。
  
  请给在给我一点时间;请施舍我一点面包与肉干,我是人类,我饿了!我必须睡觉,如果不休息就没办法工作,是吧?
  
  是吧?回答我!
  
  ……求求你……请你出个声……我好想、好想……呜呜……好想离开……
  
  ……是啊。如此简单、轻而易举,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。我只是个被诅咒强留在世间的不死人,生不得、死不去。
  
  认清事实吧,活尸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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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在意识的尽头,我见到自己走上一片麦园。
  
  儿时的绿树仍在,身后绵延的山谷展开它广阔的胸襟,与苍天相邻、与翠土相依。但那里没有人,只有数不尽的活尸;没有光,只有混沌的云雾;万物都是幻影、火焰烧出的海市蜃楼,眼见一切都只存在于古老的记忆中。再过不久,所有的理想都将化为灰烬……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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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……梦?
  
  我从恐惧中苏醒,颈上的项链被紧紧握在掌中,我祈求它赠与我奇迹,赠与一点曾联接世界的光与热。这里没有时间的痕迹,不知何年何月,伸手可及的石与污土就是我的真实,凝结不动的永恒。
  
  (滴咑……滴咑……)
  
  ---
  
  (滴咑……滴咑……)
  
  ---
  
  (……咑……咑……)
  
  (--碰咚……)
  
  访客?
  
  循着声音一看,我发现眼前多了一具尸首,投射在墙上的光芒未散,于是我抬头观望,干枯的脑子一时间还弄不懂此地的平衡为何粉碎。不知何时大开的天窗映照的某个人的轮廓,虽然不明白比较的对象是谁,但他看起来比想象中的娇小,身上穿着破旧、但保养得当的盔甲,也许能称作他做骑士也说不定。所以,骑士大人,那是我的室友吗?
  
  "是的,你的室友,"他大概会这么说,"但你在这应该也不缺伙伴,对吧?"
  
  "没错,我在这有很多伙伴。"我回答。
  
  "开心吗?"
  
  "不开心。"
  
  "关我什么事?"
  
  对,关你什么……
  
  ……实际上骑士没说半句话,他只是看了我一眼,那对藏在影子下的目光扫视了这块牢房,接着他径自离去,温暖但又些许冰冷的足音消失在前方,与来时的方向不同;我好奇这位骑士的来历,如果他再早个几年过来,我或许就能从直觉中看出点端倪,然而比起无法重逢的事物,我应当更着重于眼前,那位干枯的倒霉鬼。
  
  我的室友。这是我不知多久以后的第一个行动,自从进来之后,我就再也没离开过角落,然而骑士的出现就像火花,那稍纵即逝的闪烁光辉引诱着我,他带来的礼物传来遥远彼世的余温。我想知道它是什么,是的,那是这里唯一的实存之物、扰乱永恒的涟漪。
  
  我必须搞懂它……我想要、想要知道它是什么。
  
  这不是很愚蠢吗?去了解自己不想了解的事物、想着脑袋不明白的困惑,何不就此放弃,坦承不死人的命运即是停滞?项链,难道是你在打扰我的宁静吗?是的,就是你,你赐予我希望,让我在无尽的时间中保持清醒;你使我无法疯狂,你的沉默之语我时时刻刻保持警戒。
  
  踩上陌生的地面、闯入无尽宽大的小空间,对生者的好奇促使我前进,让残余的魂火去探究它不必、也不该了解的存在。
  
  --尸骸的样子看起来很普通。称普通或许有点奇怪,不如说它似乎可能是真正的尸体,但因某种因素而成了干尸,不过仔细检查,那具尸骸上的伤口相当新鲜,似乎才刚与某个剑士混战过一样,所以,也许它是活尸才对,但如今只是一个完全失去形影的空壳。不死人也能死亡吗?不,我感觉到它的呢喃,就算死过无数次、就算身体已失去活动的能力,然而有东西被困在里面,在黑漆的眼窝中。活尸的身上穿的是破烂腐朽的厚绒衣,也许它死在室内,而且从繁多的旧伤口可以想见,这个可怜人至少曾死过一次。若要我猜,它大概是这里的看守者之一--当我看见那串钥匙时,这个想法就更加明确了。
  
  它们是属于那些地方的钥匙?我将它拾起,视如珍宝般轻轻地捧着。凝望良久,我这才意识到牢房的大门近在眼前,它从未消失,也许……别再也许了,我必须试试看!这里有几十支钥匙,但这里真的有这么多门可以锁吗?其中、其中一定有一支,有支属于我的解答!
  
  地狱!时间的炼狱!……呵呵……请解放我吧,钥匙!
  
  (锵当锵当……锵当……)
  
  金属的摩擦与撞击声响彻地牢,那是打破混沌的第一道雷鸣,可是外头的伙伴们一点也不在乎;但我在乎,我不得不在乎!终日思考却始终落得无解,沦陷于绝望却探不着深渊终点,千万日的怠惰腐朽着那副躯壳无法舍弃的自我,恐惧如石轮般辗压着它的魂魄--我到底为什么在这?既然没有意义,我又为什么思考?
  
  (喀咑……)
  
  这就对了……我在思考,我还能思考。这扇拱门不是假象,门后的走廊也实实地存在,现在,身为不死人的我正在拥有它,我的意识再次占有的世界!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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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世界?你要去哪?你还能去哪?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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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……啊……我的所作所为都是徒然。
  
  不死人的双脚跨出牢房,我是胜利者,实际上却与路上的活尸没两样;我们都是输家,自从被不死诅咒、自从成为无名躯壳的当下,大伙就注定要被世间淘汰。什么自由与意志,不过都是些该死的幻觉!我连活人都不算了,没有灵魂、没有知觉,我的存在不过就是场可憎的笑话。
  
  碍事的项链,你不该给我希望……该死!你就留在这吧,回到我的墓穴!你就是我,我早就失去的一切!……你就是我……我那短暂的光阴带来的……美梦……哈哈……对,一场美梦。我只是在作梦,真是太美妙了。
  
  去吧,让你的主人--这副落魄的活尸,让它在你创造的梦幻绕一绕……但总是会回来的,等我们重新认清事实、再度被逐出天地之后,到时,请让我再次握住你。
  
  这不是约定,这是必然的事实。属于不死人的、永恒不变的真实。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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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不死人盘踞的回廊破败残缺,虽然这里只有一条走廊,然而每前进一步、我的迷惘就更深一些。在旁边可见与我相同的牢房,有些还完好,里面的不死人喃喃自语,无意义的音节在石头间反弹,也有些被破坏了、里头的住民逃到了外头,可是那些活尸却不曾离开走廊。转头一看,在右侧可见一个地下广场,深而宽的腹地装着一头巨大无比的怪物,牠盲目地在尸骸骨堆中周旋,彷佛还期待着有谁愿意丢下食物,就这么在那待着。原来我曾听到的细语中也夹杂着这道足音,可悲的怪物。
  
  忽然,一道虚影穿过我的躯壳,彷佛活者般的跃动触摸了那颗萎缩的心脏。是谁的影子?那身穿着术士装扮的人跑向前方、接着却架着盾牌缓缓退后,彷佛在对抗某个敌人。然后,它消失了,我想对方是位女性,来自我孤独的幻觉。
  
  楼梯之上,堵塞的排水通路将几处房间的低地淹塞成池,燃烧的火炬让我误以为这里曾有人来探视过,然而当我触碰它后才发现,原来火炬不具燃性、甚至不存在质感,它只是团虚伪的假象,点缀废墟的精巧装置品。终于,我不再绝望,但取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忧愁,我站在一块幻城,如梦境般的空无场所。
  
  发锈却依旧坚固的爬梯指着穹窿,它的作用无非就是让人重返地面。我是自由的吗?躯体的重量说它不属于天空与陆地,然而每上升一阶,我得心却依旧试着想象,期盼所有的幻想都将实现,至少能再见到一次太阳,不是狭小的天窗、也不是记忆中虚幻的烈日,我想它会高高挂在上头,圆的像颗蛋黄。两把火炬装饰在八角形墙面中的一处,那是我的出口,拱门外散布灰色的光辉。
  
  建筑物的影子指着楼梯上那道沉重的门扉,可是我没看见太阳,天空阴郁且纠结,乌云覆盖了所有生命的气息。苔草斑驳,一个燃尽的篝火堆伫立中央,上头插着一个焦黑的火钳、抑或长剑,历经风霜的它在此处休息,彷佛宣告某位旅人的路途终止;然而我的灵魂驳斥着,与其说是终止、不如说它正是家,永远漂泊的理想乡。
  
  哪有火焰,旅人就去哪。
  
  是慰藉。我点燃了它,着迷于它微弱的橘焰,身躯浸淫在篝火的力量,为它思索、为它渴求……旅人啊、不死人啊,这才是你的归属。然而我不会久留,只是小小的休息一会儿,平抚多年来的迷惘。
  
  看起来就快到终点了,幻境的终点、现实的起点,但我想我也只会看上一眼,在晒晒这身发臭的躯壳后就回到去那里,阴暗的牢房。就算是虚幻也好,我想拥有它;只要握着它,就算没有太阳,我也能见到属于我的光芒。不如篝火般甜蜜、又不像太阳般炙热。
  
  越过方形广场,我不怀疑自己有能力推开那道门,只要施一点力--咯咯巨响贯穿院落,此时,又一个广场在眼前展开,不过就格局来看,只要沿着方长的它走到底,柱列与地砖的尽头就是出口,那道比任何入口都要高大的巨门……
  
  "是的,就是那里。"不知名的声音催促着。
  
  那里哪?
  
  "一个起点。别误了行程了,走吧,兄弟。"
  
  兄弟……谁?
  
  "走吧,别再为死亡闷闷不乐了,傻小子。"
  
  你没回答我……你没有!该死、该死!快把答案告诉我!
  
  告诉我……求求你,请赐予我解答!请赐予我……把阳光还给我……
  
  ……哈哈……哈……
  
  ……难道、难道我跪在这,就是为了取悦诸神?……祢们,神啊,祢们拔除了我的名字,祢们毁了我的生命与荣耀……这还不够?
  
  让我像个狗儿一样趴在这……就只是为了让祢们放声大笑,是吧?多么可悲、多么低贱……
  
  ……对,没错,就是这样!我从来就不曾活过,我没有存活的资格……是的、是的!那名骑士,他是祢们的使徒,祢们派他来就是为了让我放弃希望!让我明白不死人的愚昧!这就对了--神啊,慈悲的太阳诸神啊,谢谢祢们!谢谢…..谢谢祢们的仁慈……谢谢……呜……谢谢祢们……呜呜……
  
  ……狗屁!祢们就个那个烂人一样,全都是些屎尿玩意儿!我为伯尼斯耗尽了一切……但你,你丑陋的忌妒毁了我!
  
  灰塔!
  
  ……灰……灰塔?伯尼斯……
  
  (轰隆!)
  
  ……啊,那东西是什么?
  
  神使?呵呵……长得真是高贵。
  
  牠拿着一支巨槌从天上落下,冲击振落了残墙上的尘土。那是只龙、丑陋的肥龙,牠的吼叫声中混杂着热气与怒火--那位高贵不凡的天使,我没来得及看见对方的全貌,牠抓着那把雄伟的巨锤冲了过来--啊、难道就算是幻觉,牠也不肯让我瞧上一眼吗?
  
  幻觉--
  
  (--呼轰!)
  
  --不,我错了。
  
  我躲得不算太晚,但槌子的风压几乎要把我给吹飞……
  
  (呼碰!)
  
  ……呜……。我是被吹飞了,但不是被槌子,而是牠的尾巴。牠有多高?那只怪物有多大?一辆攻城塔都能让牠轻易扳倒,人类不过只是那只怪物口中的小圆饼。
  
  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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